我們家的小孩在小學的時候學過一陣子鋼琴。
學鋼琴用功的程度跟每個小孩唸書的程度是正比的:二姊認真、大姊懶惰,而我,是屬於不耐煩型。

等我開始學琴的時候,姐姐們都已經唸國中了,沒人有時間去玩那架叮叮咚咚的樂器,那是專屬於我的大玩具。
我是個沒有耐性的孩子。一首曲子聽過,就覺得知道了,腦袋裏自然而然就會有旋律,練了幾次就嫌煩,因為我的手指總是跟不上我的腦袋。
我並沒有因此而發狠用功學琴,反而是坐在平平的鋼琴椅上,坐久了覺得痛。

一開始是去參加音樂教室,一群娃娃一起彈,後來就開始個別練琴了。

對於鋼琴老師,我想應該有換過,但是印象最深的,應該是跟著學琴最久的阮老師。

那應該是20多年前的印象了,但只要提到阮老師,很多背景會跟著記起。
阮老師教鋼琴的地方,是在長明街裏的一個巷子裏。巷子裏像是一個大宅院,老師家要在彎進巷子後往左前方走到底的轉腳樓梯爬到二樓,左邊那一戶就是老師家。
老師家的擺設很簡單,門口一進去的右邊到底,擺著一架鋼琴,鋼琴的右邊應是陽台,可以看到剛剛進來的巷子口。左邊是一架電子琴。我沒彈過,但我看過老師打開來彈過,上面有許多按鈕,每個紐的功能都不同。
再左邊,應該是飯廳,有趣的是,客廳及飯廳用一個圓形像拱門一樣隔著。不曉得為什麼,我老記得那時有一抹下午的太陽。
而從大門進來直走,左邊會有一條小走廊,裏面應該是房間。我沒什麼進去的印象。但頑皮如我,應該是曾經有打算進去玩過。

老師脾氣很好、非常好,像我這麼頑劣的學生,現在回頭想起來,真是想揍自己幾大下。不過老師不是那種人。她總是笑咪咪的。
老師天生就會散發出大家閨秀的氣質,就算像我小時候那種出言不遜的個性,不會也不好意思跟老師亂說話。老師的氣質,是到現在我遇過這麼多人中,數一數二的好。
老師的出生一定很好,很多小細節就可以感覺得出來。我還記得老師提過她哥哥唱盤用的唱針,固定唱幾轉就丟就換。或許這對很多愛唱盤的人是一種常識,但對當時的我來說,會覺得:明明好好的東西,為什麼就要丟了呢?原來啊,是不要讓磨耗的唱針傷了唱盤呢。
老師很忙。常常聽說她回潮洲、去台北,到處奔波。

後來我娘還是覺得我太淘氣、不好好練琴,就不給我學琴了。那時的我,有一種解脫的痛快,可是也有一點若有所失的遺憾。


這麼多年過去,每次講到長明街,我很容易就聯想起阮老師家。


這兩年某一天,爸爸看著某台電視節目,指著一個人,跟我說:那是妳鋼琴老師的姊姊。
我細看了一下:她們算有點像,至少神情上相似,但體型來說,記憶中的老師不是高大型的。
我仔細再看了一下她的介紹:阮美姝--二二八受難者阮朝日之女。不記得在哪裏又瞄到,發現阮小姐的妹妹已經過逝幾年了。

真是讓我不敢相信,不相信記憶中的阮老師已經離開了,也沒有辦法想像在老師和煦的笑容背後,藏著那麼深的痛楚。


延伸閱讀:
阮美姝's blog(鋼琴老師的姐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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